豐田的青睞，也把這家蟄伏十年、盈利才5年的新三板公司，推至聚光燈下。

半個月前，中科院院士歐陽明高迎來一位從日本遠道而來的老朋友。來者是豐田汽車公司第十二任掌門人豐田章男，他一襲黑衣出現在清華校園。

當天，這位全球氫能汽車界的精神領袖將一家中國公司推至聚光燈下。

除了與清華大學校長邱勇簽約成立清華大學-豐田聯合研究院，他還笑容可掬地向來賓展示一款新產品:一輛長9米、車體以白藍為主色調的氫燃料客車樣車。

在這臺樣車60KW氫燃料電池發動機引擎蓋上，除了刻有“豐田”字樣外，還有“億華通”三個字。對傲慢的豐田而言，將其他公司標識并列刻在同一引擎上的做法或許并不多見。

億華通全稱是北京億華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由歐陽明高在十五年前創辦。數年后，隨著該公司結構調整，這位清華教授逐漸淡出，直至不再擔任任何職務。

但讓歐陽明高沒有想到的是，十數年后，億華通會成為全球最頂級汽車制造商的追逐對象。

“為達成合作，去年豐田曾出入億華通近30次。”一位消息人士稱。

這家清華系氫能公司被豐田選中作為其打入中國市場的前哨。豐田在氫燃料汽車領域已深耕27年，并確立起在該領域的國際領先地位。

如今，在政策的大力支持下，中國氫能行業掀起發展狂潮，億華通也因此等來新機。但這個萬億級市場，正在隨著各路玩家涌入而烽煙四起。

豐田“新寵”

在位于北京海淀區的億華通總部，走進大門，陳列于右側的是第四代自主燃料電池發動機。

這款去年新研發的發動機，額定功率提升至80kW，能實現-30℃低溫啟動，-40℃低溫存儲。

北京市科學技術委員會在項目驗收時認為，該成果對在中國北方地區規模化推廣氫燃料電池汽車有重要意義。

清華大學校方對此高度重視。去年6月，億華通第四代自主發動機舉行發布會時，校長邱勇甚至親自到場祝賀，并指示相關院系支持其產業化發展。

億華通很快引起豐田章男的注意。一個月前，這位全球最大車企掌門人剛剛在其自家工廠接待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后者曾重點向其咨詢關于氫燃料電池車的問題。

此后，全國各地密集發布氫能規劃，涉及氫氣制取、氫燃料電池汽車等領域，“氫都”、“氫谷”蔚然成風。

政府層面的推動在今年全國兩會上再掀高潮。修改后的政府工作報告，增加了“推動充電、加氫等設施建設”的內容。這是氫能源首次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政策催生出一個萬億級市場。

《中國氫能產業基礎設施發展藍皮書》預計，到2020年，中國燃料電池車輛將達到10000輛，加氫站數量達到100座，行業總產值達到3000億元;到2030年，燃料電池車輛保有量將達到200萬，加氫站數量達到1000座，行業產值將突破一萬億元。

相比之下，2018年，中國氫燃料電池車產量僅為1619輛。兩者間的巨大差距為豐田章男提供了可觀的想象空間。

豐田在氫燃料汽車領域耕耘已久。早在1992年，該公司就已開始相關研發。經過22年的努力，該公司終于在豐田章男上任第五年推出首款量產氫燃料電池汽車Mirai。

但這位汽車大佬在中國市場卻遲遲未能取得突破。彼時，中國新能源汽車領域的重心依然是電動汽車。

形勢直到去年李克強參觀豐田后才發生轉變。

豐田章男開始在中國市場物色合作對象，以搶占先機。但由于中國氫能產業遠落后于日、德、韓等國，可供選擇的對象不多。

脫胎于清華大學的億華通被列入清單。

事實上，豐田與清華合作已久。早在13年前，二者便成立清華大學—豐田研究中心，進行環境、能源、汽車等領域的聯合研究。

消息人士透露，2018年，豐田曾出入億華通廠近30次。億華通建在張家口的工廠，成為豐田章男的重點考察對象。

這位時常身著賽車服出現在公眾面前的運動健將，選擇將服務于2022年北京-張家口冬奧會的氫燃料電池車，作為豐田進軍中國市場的首秀。

但豐田的技術產品并沒有根植于中國市場環境的經驗。

北京與張家口之間的200多公里路程，海拔相差1500多米。而張家口冬季-30℃的氣溫，也考驗著這家亟待進入中國氫能市場的日本車企。

億華通適用于中國北方低溫環境的發動機通過驗收，無疑可為豐田解決燃眉之急。

這家扎根張家口十余年的氫能公司，也有意借冬奧會之東風實現跨越式發展。

為了達成合作，豐田章男甚至做出妥協。豐田向億華通開放所有豐田的供應鏈廠商，以及金屬板發動機研發技術。

這在豐田歷史上尚屬首次。

豐田的青睞，也把這家蟄伏十年、盈利才五年的新三板公司，推到聚光燈下。

十年蟄伏

當豐田章男向圍觀的中國觀眾展示裝有億華通發動機的氫能汽車時，億華通老員工或許會想起，11年前，在清華大學實驗室里，一錘一錘敲出中國第一臺DC-DC控制器的場景。

彼時，這家涉足氫燃料電池領域已有四年的企業正處在生死關頭。

2004年，億華通入局氫能行業。當年，國家發改委發布《汽車產業發展政策》，明確提出“要突出發展節能環保和可持續發展的汽車技術”。

由于在傳統汽車行業遠遠落后于世界先進水平，中國對新能源汽車寄予厚望。此后，國家陸續出臺多項政策，支持純電動、混合動力和燃料電池三類新能源汽車發展。

歐陽明高站在氫能汽車發展的政策風口上。然而，之后幾年行業發展趨勢卻是他始料未及。

自2008年起，以特斯拉、菲斯科為代表的電動汽車企業迅速打開局面，成為汽車市場的新貴。而豐田還要等到六年后，才在遲遲推出全球首款量產氫燃料電池汽車。

在此背景下，國家政策逐漸向電動汽車傾斜。2009年，中國政府更是宣布向購買純電動汽車的消費者提供6萬元補貼，并在部分城市投資興建汽車充電站。

一冷一熱間，氫燃料車企紛紛黯然退場。由于下游市場迅速萎縮，億華通等上游企業被推向深淵。

大規模倒閉潮中，億華通只能依靠政府訂單勉強度日。2006年，該公司承接了國家“863計劃”節能與新能源重點項目中的氫燃料電池客車研發。

但當時國內尚未形成完整產業鏈，氫燃料汽車所需零部件采購艱難。億華通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開展自主研發，并逐漸掌握燃料電池發動機的核心技術。

兩年后，億華通與北汽福田聯合制造的第一代氫燃料電池客車完成驗收。氫能汽車為當年的北京奧運會增添一抹亮色，但億華通的前景卻依然黯淡。

歐陽明高在困境中繼續煎熬四年。2012年，投資人的耐心終于被消耗殆盡，部分投資人宣布撤資。

他開始四處尋找新的投資人。北京水木啟程創業投資中心、北京水木揚帆創業投資中心等清華系投資機構最終被拉來救場。

此后，歐陽明高逐漸淡出。

在現任董事長張國強的執掌下，億華通終于時來運轉。

兩年后，豐田在全球率先推出首款量產氫燃料電池汽車。汽車行業尤其是新能源汽車行業的既有格局開始受到沖擊。

沉寂多年的氫能汽車行業從此面貌煥然一新。當年，北京、上海相繼出臺氫燃料補貼政策。

億華通的產品銷量開始增加。該公司也于當年首次實現盈利。

不同于技術出身的創始人歐陽明高，張國強善于借用資本的力量助推億華通發展。

2015年，他主導收購上海神力，以此獲得核心電堆技術。

次年，他又帶領億華通登陸新三板。在不到三年時間里，該公司估值增長10倍，達到20億元。

這位新掌門人或許已體會到行業迅猛發展的緊迫感。

此時，國家層面的新能源汽車政策正悄然變化。自去年起，財政部對電動汽車補貼退坡力度空前，但燃料電池汽車補貼并無變化。

政策傾斜如十年前一般撬動著電動汽車與燃料電池汽車的此消彼長。實力雄厚的央企和數以千計的民企爭相涌入這片藍海。

張國強曾在過去七年里帶領億華通熬過死亡危機。但未來的氫燃料汽車市場已不再是靠毅力與信念支撐的無人之境。

面對群雄逐鹿的新戰場和充滿狼性的新對手，豐田章男的到來或許正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