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西部荒漠建設光伏電站,這次中國光伏企業要在部委“頭頂上動土”,將太陽能電池板裝到各大部委機關的樓頂。 (曹一/圖)
這是一項試圖將太陽能電池板安裝到國家部委、機關樓頂的宏偉計劃,堪稱中國版 “白宮太陽能屋頂計劃”。
這項一直低調進行的示范工程,不僅讓屢遭打擊的太陽能行業重拾希望,也為部委機關節能減排提供了新模式。
部委樓頂的新“記號”
如何辨別北京城里的中央部委大樓?現在有了新方法。
未來3個月,如果從北京上空俯瞰,你會發現很多屋頂都被打上同一種“記號”——深藍色陣列。沒錯,那就是中央國家機關。這些用于發電的太陽能電池板很快將出現在北京各城區的部委大樓屋頂上。
這是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下稱“國管局”)正在推進的一項特殊“屋頂計劃”:2012年6月30日前,包括國資委、財政部、工信部、教育部、人保部、中國人民銀行等在內的數十個部委機關及下屬單位屋頂,都將統一安裝上太陽能電池板,涉及機關大樓近100座。
這項名為“中央國家機關屋頂光伏發電示范項目”的計劃總計10兆瓦,據南方周末記者了解,該項目下一步可能從北京向全國的中央國家機關屋頂鋪開。
當下,中國太陽能產業正在歷經煎熬,全國“兩會”期間,《政府工作報告》罕見地指出要“制止太陽能、風能等產業盲目擴張”,此時推出的這一“國家級”的示范項目對光伏行業來說無疑是重大利好。
更有樂觀派將此與新能源史上著名的“白宮太陽能屋頂”相提并論:上世紀70年代中東石油危機期間,美國總統卡特為了鼓勵使用新能源,曾在白宮屋頂安裝了太陽能裝置,以示國家層面對新能源的態度。
不過,相對于業界將此與國家意志的聯系,本次計劃的策劃者、國管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員卻更愿意從現實層面予以解讀。他說,這是中央國家機關自身節能減排的決心。
金太陽工程(Golden Sun project)
中國2009年開始實施的支持國內促進光伏發電產業技術進步和規模化發展,培育戰略性新興產業的一項政策,計劃在2-3年內,采取財政補助方式支持光伏發電示范項目。
“講政治”的游說者
鮮為人知的是,這一覆蓋中國各大部委機關的“國家級”屋頂計劃背后,竟是一家民營光伏企業的游說。
為了能將太陽能電池板安裝到北京各國家部委的“頭頂”上,來自河北保定中國第二大的太陽能公司——英利綠色能源耗費了兩年游說決策者,要知道,同樣大小的10兆瓦的光伏電站,在中國西部的荒漠里大概只需要10天建設時間。
一家民企試圖成為各大部委屋頂光伏電站的運營者,軍人出身的英利董事長苗連生的這一想法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但考慮到這家將毛澤東的軍事戰略在商業上運用到極致的公司的以往事跡,這并非不可能之事。一旦苗連生的想法成功實現,其政治意義和宣傳效果將異常巨大。
2010年6月,英利曾做出過犧牲公司9000萬美元的利潤,以力挺財政部“金太陽”項目的決定——犧牲商業利益“講政治”的結果,使這家公司獲得了當年財政部三分之一的“金太陽項目”,由此搶占了國內市場的先機。
按照目前的市場造價,10兆瓦項目至少需要資金1.6億元。這次,要拿下這個標志性的政治工程,苗連生需要付出的不止是金錢。
英利先找到了中央國家機關事務的大管家國管局,說服其制定一套統一的中央國家機關太陽能屋頂的實施計劃,這是整個游說計劃的關鍵一步,否則只能去跟部委一家家談。
為了打消國管局對太陽能屋頂的種種顧慮,苗連生又花了1年時間和500萬元人民幣免費為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以及國家旅游局建設了兩個示范項目,“好讓領導上樓就能看見新能源”;此后又聯合國管局說服財政部,將該項目納入財政部的“金太陽”示范項目,以獲得國家財政補貼;再通過推薦合同能源管理的商業模式,由參與企業墊資的方式解決了部委擔心的其余資金問題。
這并非易事。出于對這個龐大計劃推進效率的懷疑,財政部起初并不同意將其納入“金太陽”補貼項目,“擔心項目無法按時完成。”負責該項目的英利綠色能源公司副總經理王剛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更重要的是,這個項目的審批流程異常復雜,需先經國管局內部逐級審批確認后,才能發文給各中央國家機關,各機關還需漫長內部逐級匯報至分管副部長后才能定奪,不確定性非常大。
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這項計劃看起來勝利在望了。
2012年2月9日,經過無數個協調會議之后,國管局正式下發《關于組織實施中央國家機關屋頂光伏發電示范項目的通知》。已為此耗費巨大人力財力的英利公司,距離實現最初的計劃,僅有一步之遙。
虧損也得中標形象工程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由英利一手做大的蛋糕,面臨的卻是被分食的命運——作為政府采購項目,2011年12月,國管局最終決定采取公開招標的方式確定5家入圍中標企業。
消息在業界迅速傳開,領標書的企業達到了六十多家,在投標現場,“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一場針對明星項目的激烈爭奪戰在所難免。
“投標前就可以預見有多慘烈了,就看誰出血出得猛。”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國有太陽能公司負責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說,為了奪標,低于成本價做也在所不惜。
湖南企業中科恒源在政府采購網上同樣看到了這條信息,“當時就決定一定要拿下。”中科恒源市場運營總監婁力爭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這個結果讓英利頗為無奈,但隨著投標最后時刻的到來,投標者從一窩蜂爭奪到陣營出現分化,多少讓擔心利益被分食的英利松了口氣:
一家準備了詳細投標文件的國有企業擔心部委項目過于敏感,做不好反而弄巧成拙,臨時選擇了退出;一家美國上市的光伏企業則因企業先行墊資的原因也臨時決定退出;而此前一直高度關注該項目的賽維LDK、比亞迪、晶澳太陽能等企業則因為“標的不明確”、“項目虧損沒法做”或“項目太小太費勁”等原因也決定不再跟進。
同時,一批雄心勃勃的中小型企業也在不惜一切代價試圖殺入,他們的殺傷力更大。
中科恒源便是其中之一。在2012年1月國管局公布的中科恒源、北京泰豪太陽能、北京太陽能研究所、英利和中輕太陽能五家中標名單中,與中輕太陽能1.01元/度報價,和英利、泰豪太陽能和北京太陽能研究所集中于0.9元/度左右的報價不同,中科恒源報出的0.399元/度的低價則讓業內人士跌破眼鏡,惡意競爭的指責和辱罵甚囂塵上。
對此,中科恒源坦言是為了宣傳公司形象,“本著基本持平的原則,虧損費用就當作宣傳費了”。
目前,五家中標企業仍在進行第二輪競爭,以為自己爭取到更多部委合同。其中除英利宣稱已獲得包括國管局、國資委、財政部和工信部在內的眾多項目外,其余四家企業均對談判進展諱莫如深。
盡管沒能包攬全部10兆瓦項目,但英利仍成了最大贏家。最近,苗連生正在英利北京分公司建設一套遠程監控系統,屆時各大部委機關的屋頂發電情況都將匯總于此。
不可做砸的“敏感項目”
導致很多企業中途退出的重要原因,是覺得這項目“太敏感了”。
“帶工人在部委里面進進出出,出了差錯怎么辦?”江蘇一家太陽能企業的北京首席代表說。
項目最初的發起人英利并非沒有考慮過施工難度,但實際操作時仍出乎預料。一些部委要求只能進去三個工人,且運建筑材料不能用電梯,平時白天不準施工,樓下部長開會時也不準施工,“小到工人在哪里扔煙頭,在哪里撒尿我們都有嚴格規定。”一直與各機關對接的英利北京公司市場總監趙克非說。
“業主最大的擔心就是項目做砸了不得了。”中科院微電子研究所主任賈銳說,作為業主,最擔心的是安全問題,中科院微電子所實驗室的試驗設備、GA部的全國網上戶籍系統等都容不得半點閃失,如果給部委造成斷電事故,后果不堪設想。因此,太陽能發電系統作為新興事物,各部委、機關都懷著復雜心情。
“他們往往又想做又有顧慮,也會問些五花八門的問題。”趙克非說,國資委、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等部委的溝通成本相對較低,積極性也最高,但向文化部、旅游局、殘聯、農展館等機構解釋太陽能發電則需更多耐心,“他們經常會問,電池板萬一被風刮下來怎么辦?雨天是不是就沒有電?”
回答這些外行問題的過程更像是一場新能源科普教育。趙克非說,他們有時會一下子對太陽能發電的期望值很高,認為是萬能的,但當發現受場地所限僅能解決單位百分之幾的用電量后,又會特別失望。
即便如此,這個耗時耗力的太陽能屋頂計劃依舊為部委解決節能問題提供了新模式——首次推出了合同能源管理模式解決部委機關屋頂的太陽能投資、安裝和運營問題,為未來全國政府機關大規模推廣太陽能做下鋪墊。
對各部委來說,安裝太陽能屋頂不僅不需要花錢,每年還可以節省幾十萬元電費——中標企業所報的每度9毛多電價低于平時1.2元/度電價;只是對企業而言,這種商業模式還意味著較大的回款風險,如果部委欠錢不還怎么辦?